晤見，豁燃。

（期許自己，擁有寬宏的肚量。）

第二十講　大人要管大小孩，大小孩要管小孩，好累。

　　還記得在國術課，學期末的時候老師要大家說說自己為何想學武術的心得，我就開始講故事：「有一次在自家的藥燉排骨店，客人喝醉了，已經結完帳了自己忘記，還要再結一次，我一頭霧水，他就殺氣十足地瞪了我一下，我就想學功夫了。」同學們意興闌珊散出冷笑。故事是真的，但拿來當原因有點半假掰啦。

　　那個客人事後清醒時還跟我道歉，可是他講話很假，我就不想鳥他。

　　叔說他講話很沒邏輯，而且會一直重複同一件事。

　　「真的啊，你們世新那邊有幾塊地是我的，真的啊。」他一臉「真的啊」的表情。

　　「嗯。」我微笑。我才沒在信，看你的樣子就不像田僑仔。

　　「那天的事，真的抱歉，我喝醉了不要放在心上。」他異常有禮。

　　這個我倒接受，當然接受。

　　「真的，我跟你們世新的校長很熟，那邊很多地都是我的，真的我沒騙你。」他飾演一臉真誠地強調。

　　「嗯嗯。」我微笑。我聽不懂耶。

　　去死啦！我才不相信！

　　真的，在藥燉排骨店裡，什麼牛鬼蛇神都有，來吃飯的常常都是一群中老年魔人。

　　這讓我，練習每一分每一秒全神貫注。

　　叔都會跟客人交陪搏暖。

　　有時候會帶我過去。

　　剛好跟一個看似大哥級的人物在講話。

　　「你讀什麼系？」他問。

　　「動畫系。」我都這樣簡稱。真系名太長了。

　　「在學什麼？」他好像只是「話題起了就要開始」的表情。

　　「學3D動畫，目前最夯的3D動畫，是用電腦軟體做的……」我開始劈哩啪啦，一副「我唸的科系很屌」的樣子。

　　他微皺眉，大概覺得這小子很多話，憑什麼我要聽你這小毛頭講。

　　我覺得自己超風的。

　　那些大人講話真的很恐怖，一high起來嗓門又粗又大，且台語快到我的耳朵無法招架的地步，嗯嗯，我的台語並不是很好。

　　有個涼麵店的老闆很愛釣魚，一臉正經地說：「我沒釣魚會得癌。」然後開始滔滔不絕他的釣魚經。

　　聽到我都快恍神了，可是我這人只要對方給我基本的尊重，我就相對要還，聽得超認真。

　　又有一次，一個工頭來吃飯，臨走前，滔滔不絕地跟叔訴說工作的苦。

　　「有時候我真的很懷念鄉下的生活，無憂無慮的，大家也不會互相猜忌。在城市生活多累你知道嗎？要用頭腦去跟人拚個你死我活，真的很累。」

　　「那些大學生，讀冊攏讀到髂脊骿！我們在日頭下拚到汗涔涔滴，伊底邊打納涼：『很吵耶！』全無對人的尊重啦！你聽了會歸腹肚火否？！」

　　聽了有點感觸，這種句子基本上都「很文學」。

　　有時候這些大人讓我壓力好大。

　　會覺得自己不夠成熟，肩膀不夠寬。

　　我承認，我常常露出超酷的表情，就是為了自不量力要跟大人平起平坐。尊嚴對我來講，無敵貴。

　　我還在大小孩的世界，為什麼要硬被拉到那恐怖的大人江湖呢？

　　每講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不然很容易得罪人。

　　每一個地方都是論辯的場域，每一個場域都要聚精會神，談吐適宜，偶爾得講出言不由衷的話，才能贏得尊重。

　　每天都要接受滿出耳朵的吐槽，很煩。能一笑置之的吐槽，有限。

　　不然，就算我自傲我多會寫作，對那個江湖來講，沒有經濟成績出來，都是個屁。

　　喝完酒，每一次都告訴自己，不能再幼稚了，我要變成叱吒風雲的大人。

　　沒屁用。

　　我還是整天跟蛋蛋亂講話。

　　□

　　玩得超瘋。

　　沒有大人在的二樓。

　　「蛋蛋，快點，我要看你跳nobody！」我欽點他的經典表演。

　　「不要啦！」

　　「快點啦！」

　　我想，他的表演欲已經蠢蠢欲動了。

　　胖胖可愛的他開始扭起女人的身段，嬌媚的表情，用根本就是女人的聲音唱：「nobody～nobody～but you！」不忘翹腿與射出俏皮的食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瘋笑到在木皮地板上不停打滾，實在是太爆笑啦！！！！

　　「蛋，你可以去參加電視節目了。」我擦著淚道。

　　「還有喔！」他說。

　　「蒐哩蒐哩蒐哩蒐哩～」他馬上變回男性，跳著SuperJunior的sorry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別於在一樓的霸氣酷樣，在二樓，我用孩子的姿態真誠放肆狂笑。

　　我給了蛋蛋一小段毫無壓力的快樂時光。

　　當然，玩歸玩，我也對蛋大發脾氣過。

　　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幼稚到絕低點，趁我不注意把口香糖黏在我的衣服背面，還一直哈哈大笑，而那件衣服是新的。

　　重點不是那件衣服是新的，而是，這樣對一個人太不尊重了。

　　就吼了。

　　後來好像還吼過一次，原因是店裡在忙，他還不清kumo的嘔吐物。

　　之後我就不吼了。不敢吼了。

　　漫畫海賊王第一集，紅髮傑克被機八山賊潑酒，臉和身上全濕了，山賊拍拍屁股走人之後，紅髮傑克哈哈大笑起來。

　　小魯夫爆青筋大喊：「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啊！你們不覺得太孬種了嗎？為什麼不跟他打呢！就算他們人多勢眾，看起來很兇狠！被人家踩在腳下還笑得出來，這算哪門子男子漢！根本不配當海賊！」

　　紅髮傑克呆呆地沉默了一下之後說：「你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不過只是被潑了酒，有必要如此生氣嗎？」

　　他是我小弟，還不是山賊那種壞人哩。

　　只不過是件衣服被黏了口香糖，有必要如此生氣嗎？

　　我希望，我能擁有紅髮傑克的寬大氣度。

　　我期許自己用耐心教導，不再對他發大絕脾氣。

＠只不過是件衣服被黏了口香糖，有必要如此生氣嗎？

　脾氣是用來幹譙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