晤見，豁燃。

(我的寶貝弟妹們,最下面的是我小弟)

第十三講　超難的大功課

　　大功課，就是與我相差十二歲的小弟。

　　真希望書局有賣＜如何對待與教導小你十二歲的弟弟＞這樣的工具書，因為這個功課真的很難、超難，我有時候要將自己的年齡拉到與他相當，當幼稚的小朋友陪他玩，有時候要扮黑臉嚴兄，有時候要當純鼓勵的益友，角色隨情況對調且要到位，缺一不可。

　　雖然我滿會當大哥的，小時候我竟兄代母職，爸爸上班晚歸，我要亂煮菜給弟妹吃，還要注意他們行為有無偏差，有時候兇起來真的可以用暴怒來形容。

　　但現在都長大了，因為家境關係導致弟妹思想都很成熟，自己都可以照顧自己，也不太需要我去擔心了，我輕鬆了，角色可以對換成他們的朋友。

　　然後輪到小弟。

　　一個絕對令人擔心的小弟。

　　小弟，小名蛋蛋。

　　雖然藥燉排骨店凌晨一點才打烊，因為我早上要載小弟去上學的關係，十一點時媽就會催我去洗澡了，除非我硬要拖晚點。

　　然後早上六點四十起來，刷牙洗臉之後逼自己精神抖擻，搖搖晃晃地收好蛋蛋的便當盒和水壺，差不多在六點五十的時候回二樓叫他起床。一樓是店，二樓是家。

　　蛋蛋超會賴床的，有時候賴到媽起來狠狠揍他屁股，他才起床。

　　等他刷好牙，我已全副武裝，他一臉沒睡飽的惺忪樣子，穿好鞋，背好書包，拿著便當袋，搖搖晃晃走出家門。

　　「上馬！」

　　發動摩托車小風，趁胖胖的他一腳跨上時，我還會主動抬一下他的屁股，減輕他上車的負擔。

　　真希望他有一天能瘦下來，雖然他胖胖的也很可愛，但過重對身體真的是一大負荷。

　　他有時候早上心情還沒甦醒，我就會開始亂講話逗他笑。

　　「小風剛用機車語跟我說你好重喔，不想載你啦！」

　　「你看，那個女孩子在對你笑耶，蛋蛋好帥喔！」

　　反正他的笑點很低，我希望他開開心心去上學，因為他不喜歡上學。

　　「哥哥，可以吃那個嗎？」

　　7-11裡，他總是對我要求預算（金額與身材考量，雙預算）以外的食物。

　　「不行。」我斬釘截鐵。不行就是不行。

　　誰教他太誇張了，居然給我指著超大雞腿便當！是早餐耶！

　　有一些很奇妙的感覺。

　　跟他相處久了，我才慢慢回憶起什麼叫做「小孩子」。

　　他正在瘋迷小孩界最流行的戰鬥陀螺。

　　只要講到戰鬥陀螺，他可以劈哩啪啦臉不紅氣不喘一直講一直講一直講，講到我耳朵都累了，臉都垮了，他的嘴巴還很有彈性，繼續講。

　　就像我瘋寫作，我也覺得他瘋戰鬥陀螺很合理嘛，問題是他一直講到我對戰鬥陀螺反感了，所以就故意一直貶低戰鬥陀螺。

　　「你未來又不可能變成戰鬥陀螺參賽者，你能靠戰鬥陀螺賺錢嗎？」

　　其實我隱約覺得我不該講這種話，道理就跟有人問我，「你未來有可能靠寫作賺錢嗎？」一樣，我可能會想揍他一拳，我就是相信我能，並且我會努力實踐，你怎樣。但蛋蛋我滿了解的，他玩樂就是玩樂，真正的目標在音樂。

　　因為他真的玩戰鬥陀螺玩到功課退步，讓媽媽生氣了。媽常講那句話激他，我就覺得好像也應該那樣講。

　　其實叔、媽也知道蛋蛋不愛讀書，對他的要求也沒有很高，可是蛋蛋的個性就是比較依賴，寫個功課兩三個小時寫不完，非得要我去教他、鞭策他，他才好不容易完成。

　　多少個夜裡，跟叔喝著酒，叔壓力大的表情：「我真的吼，很怕你弟弟學壞。」

　　蛋蛋的個性很善良，只是容易受朋友或身旁的人影響。

　　「家，去找你弟弟。」媽交代。

　　我跟媽使了個眼色，我們都心知肚明他在哪。

　　摩托車騎了，飛馳到玩具店，我一臉嚴肅，連老闆都有點嚇。

　　「你又擅自在這裡打陀螺！」我盡量壓住責備聲音。

　　「我……欸哥哥，因為我跟同學約好在這，忘了跟你們講啦……」他靈機應變，趕快好言好語。但總是有藉口。

　　我真的覺得現在的小朋友太早熟了，以前我們在這個年紀，放學就要馬上回家，不能在外面逗留。他居然擅作主張自己逗留在外，才小四耶。

　　不是我的個性老古板，真的，自從我開始到排骨店幫忙，開始教蛋蛋、帶蛋蛋，我才稍微慢慢理解，父母的心情，是怎樣的心情。

　　時間到了，該回家沒回家，是絕對會擔心的。

　　他很聰明，反應很好，很會適時地快速編出藉口說服我。

　　但他都不知道，有時候，他的藉口反而會讓我更生氣。

　　我們三個大人真的很疼他。

　　星期六，我們照樣要開店，開車去買菜之後，帶他去參加玩具店的小型陀螺比賽，就是要讓他享受假日的快樂時光。

　　在車上，三個大人都沉默不語，一個小孩天馬行空編綴起自創的胡亂故事，長達一個小時以上，從動畫卡通吸收來的。

　　直到車子熄火。

　　「你哪來那麼多話可以講啊！」叔終於下評語了。

　　然後有時候是叔跟媽要到遠方載酒補貨。

　　哈哈，大人不在，我可以偷偷放鬆一下，稍微當一下濫好人。

　　「哥哥，我要去吃起士蛋餅！」

　　他要去吃另外一家早餐店，別於我們固定去的那家。但那「另一家」只有起士蛋餅「比較」好吃。

　　「好啊你說了算！」我爽朗答應。

　　吃完了一個起士蛋餅，他毫不害羞地說：「我還要再一份。」

　　蛋的強項就是對於想吃的食物、想要的玩具厚臉皮……

　　「好啊。」反正我自己掏錢不花媽的錢，我心甘情願。

　　有一種放鬆逸樂的快樂感與罪惡感。

　　這樣的早晨（其實是中午）很難得，加上我心情好，會很認真聽他講話，也會好言好語相對應，跟他講一些他沒聽過的知識。

　　早餐店老闆娘露出好奇與訝異的表情，問：「你們兩個差幾歲啊？」

　　我說：「十二歲。」

　　老闆娘的表情繼續擴大驚訝：「差十二歲能聊那麼多話？！」

　　我很不好意思，只是笑笑，沒有真的脫口跟老闆娘說：「我其實常常滿幼稚的啦哈哈哈！」

　　忘了在哪本雜誌看到，大人在跟小孩講話時，應該要蹲低到跟小孩一樣高，眼神才能對眼神。

　　我想，心智與心態應該也要盡量平行吧。

　　因為我相信，每個大人的心裡都還住著一個小孩子的，我只想、我一定要這樣相信。所以偶爾耍一下幼稚跟小孩子玩鬧，或者是陪他聊他的小小世界，都是很應該的事情。

　　你可以教訓他、罵他，但別忘了，扮完黑臉之後，就是要跟他站在同一陣線的，因為，他是你的小孩子。

　　然後帶他去漫畫店租漫畫，叔、媽替蛋在漫畫店裡放了些預繳金，我很開心他們是開明的，要知道，漫畫是激發創意的大泉源。

　　順帶亂題，我所就讀的世新，圖書館裡就有典藏漫畫，連最新的海賊王、火影忍者、鋼之煉金術師都有。有大陸的學者來我們學校參觀，說：「就你們世新有漫畫，我想好好研究。」是不是酷斃了呢。

　　漫畫是「根本就是電影腳本」的繪畫藝術，漫畫教會了我很多事情。所以我建議天下父母，只要小孩子不沉迷，偶爾看看漫畫是沒有問題的，禁絕你就像老古董了。

　　租好漫畫，剛好漫畫店外有一架投籃機。

　　將一枚微笑的蔣公投進機器，熱血時刻開始！

　　「我們要有默契，我投一球你投一球，一個接一個！」熱戰中，我激喊。

　　一大一小擠在籃球機前，小拋物線接大拋物線，唰唰唰唰唰──

　　「快！五十分就破關啦！」我叫。

　　「手好痠啊！」蛋蛋叫。

　　第一次，沒經驗，沒有合作無間，當然沒有破五十分。

　　「再來！」我不「尬意」輸的感覺，再把另一枚蔣公塞進深淵。

　　果然，有了經驗，第一局就到了六十分。

　　「加油啊蛋蛋，第二局要一百五十分！」手真的超痠。

　　「唉呀呀，快沒力啦！」他一臉扭曲。

　　有一次真的破了第二關，超過一百五十分，我超開心的，一直亂吼亂叫：「我們超強的！」

　　我想，我就是擁有這種孩子氣，與不怕被別人笑幼稚的諧星勇氣，才可以跟蛋蛋向朋友一樣好好相處吧。

＠他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

　也是可以讓我感到無比開心的小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