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功夫女友 3

 

 

  鮮芋仙。

 

  店外居然下起了細雨,這一點都不詩意的尷尬三人約會,老天衝啥亂加諸詩意的毛毛雨?

 

  我坐在齊好旁邊,教授坐在齊好的對面,當我們點的甜點都上菜,齊好按照慣例開始把鮮芋仙招牌裡的芋圓一一挑到我碗裡,於是我愛她不愛的芋圓正在我的碗裡漸漸勢大。

 

  「還說,不是娘朋友?」教授怪怪地笑,瞪大眼睛湊近我們,彷彿執意要在我們之間嗅出曖昧的氣味才甘願,又發著棘手的日本音。

 

  「教授,是因為我不愛吃芋圓啦。」齊好不疾不徐解釋,最後一顆芋圓也開心地遷居成功。

 

  他們聊著,我有意無意地聽著,教授的台詞有許多讓我辛苦憋笑的地方,例如,「鹹芋鹹真好吃」、「念太極有益身體健堪」之類的,噢,我真壞。

 

  我終於了解,教授和齊好是在台北武術協會裡認識的。

 

  「老師,妳回來武館當教練啦!」教授眉皺地央求齊好。唔,原來這位教授也是齊好的學生啊。

 

  「唉呀,教授,您叫我老師太難為情了!」齊好的表情有些窘迫,「實在抱歉啦,當了醫生就比較沒時間去武館了……

 

  「來一個小時當運動就好了啊,新的教練比妳弱多了。」教授盤扠雙手,吹鬍子瞪眼,似乎很氣新教練的不稱職。

 

   就這麼,教授和齊好開始在「齊好該不該回武館教拳」這個話題上拉扯,我則聽得索然無味,開始想事情。

 

  萬萬不可小覷齊好年輕,她的功夫太強了,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功夫奇葩。

 

  別以為「台北武術協會」名字稱頭,就是大組織,說穿了它只不過是齊好之前教拳的小規模武館罷了。在這個經濟亂盪的蕭條年代,學功夫能攢錢餵飽肚子?不太能,是以台北武術協會始終沒擴大規模過,反而不斷地縮小。

 

  早先,武館的規模有三百人之多,武館風光亮麗地坐落在大安森林公園附近,一百多坪,三層樓,夏天大家常常穿著短褲短袖,在大安森林公園裡練太極,汲取綠色植物的舒服綠意和健康芬多精。不亦樂乎。

 

  然而沒錢學功夫的人與日俱增,縮到現在,地點就喬遷成一個教室大小的普通公寓樓層了,仍舊在大安森林公園近處,老成員捨不得離開那綠意的滋養。

 

  至於目前人數,三十至四十之間擺盪。

 

  齊好也是我的師父,她的功夫厚度與廣度我是最清楚的了,我淺顯用兩個例子來形容。其一,去年用跆拳道踢爆了韓國全國跆拳道冠軍的頭,他們教練好面子,要齊好不要聲張,齊好也漫不在乎,反正只是對方邀請的未公開賽;其二,忘記是幾年前,日本全國柔道冠軍被她摔得鼻青臉腫,羞得躲進深山裡發誓苦練,揚言開關的某天,要打敗齊好。

 

  不只這兩樣,齊好會的功夫說不完,包羅萬象,完全是功夫學術裡的雜家。我們慢慢談。

 

  我知道有些誇張,但齊好從在孤兒院裡很年幼的時候,就開始練功夫了,還記得齊好轉述她師父也就是我師公對她說的話:「妳一開始比姊姊學得慢,但到後來,妳很可能舉世無雙。」

 

  我相信,因為有一次我惹得她太生氣,一腳踢得我直接送醫院。等我出院的時候,還叫我付醫藥費,過分。噢對了,還有新衣櫃的錢,過分。

 

  好個危險的舉世無雙啊。

 

 

  我空空的碗底都著涼十分鐘了,他們還沒有想要停止對話的跡象。

 

  「剛剛的電影很伴,對吧?」教授問齊好。

 

  教授啊,是很棒,你怎麼ㄤ跟ㄢ,傻傻分不清楚?

 

  「對啊,男主角很帥。」齊好笑得花痴。

 

  牛頭不對馬嘴……

 

  「齊好的娘朋友,你說對吧?機器人在未來崛起,很令人興奮吧?」教授轉移目標。

 

  「教授,恕我直說,我覺得機器人再怎麼厲害,都是個假生命罷了,他們無法體會人類最深層的感觸,就算像電影裡的機器人一樣擁有人類的思考、記憶、感官感覺,他們的身體裡不過是冷冰冰的鐵,完全失去大自然的智慧了。另外,如果機器人變得和人一樣聰明,我敢打賭人類一定會被機器人以汰舊換新的角度毀滅,那不就世界末日了嗎?」我誠懇地發表意見。

 

  教授聽完,臉整個垮了下來,蘊滿肅殺之氣。

 

  我暗暗自責,應該不要多嘴的。也 許 教授是個機器人迷?

 

  「錯,如果演化到那種地步,機器人就可以取代人類成為『新人類』,這不是很好嗎?世界會變得更規律、更進步。」

 

  教授的這句話,讓我全身瞬間冰掉了。

 

  意思是,我們的後代都會死嗎?我無法苟同,再怎麼軟弱,也不能逆天。

 

  「教授,人才是這地球的主人翁。假設全世界都是機器人,所有飲食文化、飲食農工商業都會消失,因為他們只要吃電就好了啊,醫生這個行業也會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機器人維修師,那多沒意思啊。」我承認我不很會辯論,我單純只是想像那種荒謬未來會發生的景況,竟不小心口氣有點激動。

 

  這時。

 

  啪!

 

  教授動怒拍桌,實心厚壯的桌板裂開但沒斷,停在斷與不斷的尷尬邊界。

 

  但這……太扯了!一個幾乎要年過半百的年輕老人,居然有這麼狂的力氣,難道他多跟別的師傅學了硬氣功?

 

  雖然心裡覺得不可思議,但無論如何木桌的裂痕是鮮明擺在眼前了。

 

  齊好和我都嚇了一大跳。

 

  周圍的客人和鮮芋仙員工不約而同望向這裡,露出不可思議與害怕攪拌的眼神。

 

  「齊好,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們下次在聊,這是我的名片。」教授拿出一張名片,恭敬放在桌上,隨即和齊好敬了個禮,調頭離開,完全忽視他拍桌的對象的我。

 

  我氣,但是我鮮少跟人正面衝突,因為我討厭衝突的窒憋感。

 

  教授在櫃檯放了五千元,對目瞪口呆的學生工讀說:「對不起,桌子的醫藥費這樣夠嗎?」

 

  「夠…………」那工讀生的臉色慘白,像是棺材裡才會出現的臉色。

 

  教授走了。

 

  我大吐了一口氣。

 

  不吐不快但咕噥地說了句:「怪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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