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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個偶然的國際學術交流會上,猥瑣的胡學長赫然映入我和鍾冒火的眼底,練拳擊當興趣的鍾不由分說一鐵拳就砸在他臉上。

 

  右手。

 

  他吐掉了一排染血的牙齒,身體搖搖欲墜,驚、怒、愕然,「假、假……假右手嗎?」

 

  鍾直硬硬再餵他一拳,「這,觸感、溫度、力度,像是假的嗎?」

 

  胡學長堪受不住,砰一聲倒地。

 

  「你、你怎麼打人啊你?!」現場眾人只敢隔空興師問罪,不敢上前,因為鍾一副要把人碎屍萬段的樣子。

 

  胡學長鼻子歪掉,用極為顫抖與漏風的聲音說,「你……你有種現……在打死我……不然我……還會找、你……」說罷,暈厥過去,鼻口處仍涓涓冒血。

 

  鍾狠踢了他最後一腳,氣卻還沒發洩完。然後帶著哭得不成人形的我離開會場。

 

  幸好,胡學長並不知道我們是哪所學校的。

 

  再來,鍾和我搬到隱密的台中山區,戶籍卻設在遙遠的綠島親戚家,我們都改了名字。鍾其實非常害怕。

 

  並不怕再斷一次手,反正可以接回去,他最怕的是,胡學長再次傷害我。

 

  我們還沒畢業,卻結了婚,眾同學在我們的喜宴中暢懷喝酒吃肉、大笑大鬧,我們也感受到年輕婚姻的,天堂般的幸福氣息降臨在我們身上。

 

  每天,我的老公也是我的同學鍾準備接我回家時,總是會有同學們嘻笑喧鬧的調侃聲陪送,不過這些著實是幸福的點綴,我們樂在其中。

 

  畢業典禮上,同學們「傳閱」著我們還未滿週歲的可愛孩子,咕嘰咕嘰地逗孩子笑,欣羨讚嘆聲此起彼落,老 師 教授們也為我們一家三口流下欣慰的淚水。

 

  然而……撒旦最大的興趣就是剝奪善良人們的幸福。

 

  一天,將揮之不去的陰影深深植入我心裡的撒旦──胡飛違,也就是胡學長──居然出現在我面前,一臉奸邪有如魔鬼的笑容!……趁我假日出門買菜的時候綁架了我,我只有坐在他的黑亮轎車裡瑟縮起來,無聲吶喊著,「老公,鍾,救救我!」

 

  我被矇住眼睛,無法記路,手機早被摔爛。我的兩旁只有無感情的壯漢粗喘的呼吸聲,一路上,坐在駕駛座旁座,喪盡天良的胡飛違奸笑聲與千變萬化咒罵、侮辱聲一路未斷,像利物刮著黑板似地從耳葉鑽入,殘虐地切割著我的心臟。

 

  支離破碎。

 

  我深深後悔,後悔到想哭,後悔到無力,後悔到捶心肝,後悔到惡夢連連……後悔當時,為何不聽學姊老人言,虛榮求名要參選系花選拔?!

 

  中了系花,也中了學姊們說的食骨之花。

 

  我恨,恨我自己愚笨地闖入了地獄。

 

  「系花美人,上次不夠過癮是不是?要不要再來一次啊,包妳爽?嘿嘿嘿──」

 

  聽到他的這句話,我一頭使全勁往玻璃上撞。

 

  暈了而已,但我恨死了只有暈了而已,為什麼命運不讓我死死算了,一了百了?

 

  醒來我已是體無完膚,我被繩索綑綁著,裸著,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痕遍及全身,上面擱著已染紅的大量結晶物,我想,那是鹽巴,因為我痛不欲生!痛到想撞頭!痛到幾乎要再昏第二遍!

 

  我的下陰處在流血。我的腦袋已經沒有任何念頭,只求一死。

 

  忽然鐵門砰一聲被撞開,大批警察湧入,我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隨之而來的鍾看到我,痛心疾首,一副快死掉的樣子。

 

  後來我知道我安然無恙了。而胡飛違被抓去關了。

 

  警察是鍾通知的。

 

  法官居然只判了胡飛違三十年徒刑!我和鍾恨不得他被槍斃千遍,全身穿孔。怎麼只有這樣輕?怎麼可以?

 

  此後,我和鍾過著天天夜夜提心吊膽的日子,但彼此都知道,要將這殘酷的記憶埋進封鎖底層。

 

  很難,惡夢連連的我睡不好,於焉頻頻重病。

 

  那是心裡病入膏肓的嚴重心病吧,只擅長外科的鍾也無能為力。

 

  漸漸長大的女兒看著媽媽面黃肌瘦,總是問,「媽媽,妳的病什麼時候才會好?」

 

  「大概不會好了。」我千篇一律這麼回答。

 

  女兒抱著我,母女倆抱頭痛哭,哭到彼此的衣襟都濕透了,濕著彼此的殘哀之淚。

 

  女兒長到十六歲,正值二八年華,貌美如花,我卻憂心忡忡。

 

  不給她買保養品,嚴令不准交男朋友。

 

  暗地買了一個與她同班的男同學──心地很善良,跆拳道黑帶──當女兒的保鏢。

 

  當她鐵青著臉跟我說肚子裡有了生命時,我情緒失控大吼,「不管是跟誰生的,拿掉!」

 

  十六歲就在外面亂來,我又哀又怒,重重甩了她一巴掌。

 

  她躲到房間裡關起門,嗚嗚咽咽地透著門說,「誰教妳要找他當保鑣,我愛上他了嘛……」

 

  「十六歲妳跟我談什麼愛!」我哭著又吼。

 

  我傷心極了,雖然我知道那位壯碩的男同學是個善良負責任的男生,但我不希望女兒還沒成年就當媽媽,她還有大好青春要打拼、要闖盪,帶著個女兒無疑是個沉重的包袱。

 

  就著樣,我和鍾帶著女兒離開了台中,搬到了高雄。心裡對那位男同學很過意不去,卻也無可奈何,身為母親,為了女兒將來的前程著想,必須狠心一點。

 

  但是……最後鍾非常非常堅持要讓小孫女生下來,他說,他會聘奶媽來養。

 

  我嘴上辯不過他,只好放棄辯駁。

 

  女兒常常哭鬧,說要去找那位男同學,她說孩子沒有爸爸很可憐。

 

  我不答應,我不希望我的女兒受傷。而且她還沒張開翅膀獨立之前,我不會准她交男朋友的。

 

  這一點鍾也滿同意的,我和鍾開始談戀愛時,已經在醫院實習了,錢雖不多,倒也還夠我倆獨立自主。

 

  「女兒,你就忘了他吧。等妳大到心智夠成熟,媽在幫妳相個好男人。」我這麼勸慰她。

 

  而她只說,「不要!我只愛他一個。」

 

  我只好嘆氣。

 

  我這樣做,是怕她被騙、怕她受傷害吧?是正確的吧?當時,我這麼問自己。

 

  女兒堅持要讓小孩從爸爸姓,我不依允,她就大吼大叫如同發了癲,我只得讓步。

 

  時光穿梭如箭。

 

  女兒三十歲了,未再嫁人,成為一位半紅的作家。

 

  孫子正在讀國中,目標要成為和爺爺一樣優秀的醫生。

 

  至於鍾,在高雄最大的醫院當上了院長,他的醫術之高在醫界赫赫有名。我成了院長夫人兼麻醉科主任。

 

  女兒和孫子遷居在外,沒有跟我們住。經濟獨立後她說,要自己獨立撫養兒子。看著女兒堅毅不移的眼神,我和鍾也默默應允。

 

  一日,女兒的新書大賣,帶孫子與好友回來家裡要和我們兩個老爸媽同慶,待一桌的西式大餐、三層蛋糕等美食皆準備就緒,就等鍾回來沾女兒的光采。

 

  卻,等不到。

 

  佳餚都冷了,鍾還是沒有回來。

 

  我和女兒擔心地輪番打電話給他,卻無人回應。

 

  沒人接依舊是沒人接,我和女兒決定開車去醫院找他。

 

  這時電話響了,我如同接到戰信般慌忙將它接起。

 

  「喂,請問是 鍾 太太嗎?」

 

  「是,我就是。」

 

  「您丈夫出車禍了,請到XX醫院來一趟。」

 

  無意識地,電話自我手中滑落,砰一聲敲到地上,敲得女兒大吃一驚。

 

  「媽!怎麼了?」她心焦如焚地問。

 

  我告訴她狀況,她惶恐無比地載著我,飆車到醫院。

 

  衝到醫院,下了車,我們母女倆面如土灰地急往急診病房奔去。

 

  「小姐!還不能進去,病患正在急救當中!」當我要拉開門時,迎面而來的護士正好拉住我,語調急促地阻攔。

 

  「護士小姐!他、他怎麼了?」我的心裡有盆火在燒,快焦了,神色慌恐地問護士。

 

  「出了車禍,可是很奇怪的,只有右臂寸骨寸斷,碎折成好幾截,而身體其他處卻沒什麼大傷。目前失血過多,醫生正在傾力急救。」她含著深感遺憾的表情,說。

 

  她的話像一把錐子鑿進我的心臟,傷口痛得要暈厥!「我要看他!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死命拉門!

 

  「媽……不要這樣!」女兒也斷腸似地痛哭著,雙手與護士小姐合力拉緊我。

 

  後來我不知我又哭又鬧又叫了多久,才筋疲力竭地靠在女兒身上睡著了。我們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

 

  我的意識矇矓,一個惡鬼般的邪淫聲音突然在我耳邊清晰地響起,「我回來找妳了!嘿嘿嘿!」

 

  我張開眼睛,眼前仍是一片黑濛濛,顯然是被黑布蒙住眼睛,我害怕極了,這種感覺與經驗曾有過……很駭人地有過……!

 

  我被綁住了,綁得死死牢牢。那過往的陰霾像是暴洪般沖破了我那封鎖底層的高堤。

 

  並不是醫院熟習的藥水味,而是濃重的腥羶血味撲鼻,怎……怎麼了……我旁邊有死人嗎?有……嗎……?

 

  黑布被扯開,怵目驚心的景象以光速衝擊了我的視覺!衝擊!衝擊!再極致的悲慘形容詞都無法形容我此刻的驚懼、憤怒與哀傷。

 

  我的女兒毫無尊嚴地裸著……被肢解了!下陰處流著血!

 

  她圓凸著眼被擱放在地上,扭曲猙獰的表情像是在死的瞬間被凝結。

 

  我說不出話,說不出話,我的腦被來自地獄的殘酷哀傷佔據滿滿。

 

  「妳老了,不想幹妳。妳女兒還不錯幹,可惜她手賤抓破了我的臉。」

 

  那……陰魂不散的魔鬼!他陰沉黑冷地聲音從我背後襲來。

 

  我寒毛直豎,一陣寒麻像是在每一個細胞裡震盪,我想叫,但是嘴巴塞著厚布。

 

  「車禍是我假造的,讓你那害慘我的老公右手斷個徹底!看他怎麼接!對了,叫他順便來接女兒的四肢啊!來接啊!」

 

  他的聲音像是尖器刮黑板般恐怖刺耳,像個變態瘋子。是個變態瘋子。

 

  突然!女兒斷掉的四肢浮到半空中,將我嚇個半死,它們赫然如箭般咻咻地從我身旁飛過,只聽得後頭沉悶的一聲,「呃。」然後緊接著咚地著地聲。

 

  我吃力地移動和我綁在一起的靠椅,轉了一百八十度。

 

  胡飛違倒在地上。他的腦袋、嘴巴、心臟、腹部,各被女兒的四肢貫叉,猶停在裡面。

 

  他的腦漿混著紫黑的血流了滿地。他的眼珠被貫叉的手臂擠得亂七八糟。

 

  突然,一隻斷成五六截的手臂卻因著完整外皮的包裹而接連在一起,像蛇般快速蠕動地從門口爬進來,爬到胡飛違的死屍身上……

 

  撕他的皮……撕他的肉……撕他的神經……撕他的血脈……撕他的筋絡……

 

  撕撕撕……哈哈哈……撕撕撕……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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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豁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