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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願意悼念我死去的心靈之人:

 

 

  那段過往,仍舊狠力鑿鑽著我千瘡百孔的心。

 

  不過我必須誠實記錄下來,以揭露黑暗。

 

  

 

  大學生活委實是個美好的年代,戀愛所帶來的繽紛足以塗滿白色巨塔裡無聊卻扎實的空白。

 

  照實說我一點都不想讀醫,那不是我的本志,不過直到我遇到鍾,我認為宛如地獄的醫學系生活再無聊、再苦,都被他給弄彩色、弄甜了。

 

  我非常享受他恰到好處的甜言蜜語,還有充滿貼心與溫柔的約會。

 

  然而……甜蜜的故事必有其黑暗面。

 

  我們當時在醫院實習,老鳥們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壓榨、剝削我們,也許看到此信的您會認為我形容得過誇張,但在那個年代的那間醫學院,碰巧確實如此。

 

  老是揩油鍾或是把事情都丟給他做算是小事,只要花錢或耗體力消災就好,然而無恥的學長們常常對我毛手毛腳就令鍾怒不可遏、幾乎差點就送鐵拳餵那些豬哥學長。

 

  他終究忍了下來,顧及自己的似錦前程,他不可輕易斷送。當時來講,學長姐之於學弟妹猶如主人之於奴僕,如果得罪了他們就等死吧,準備好被他們聯合弄出醫學院。

 

  我說過,很碰巧那時候的那間醫學院就是如黑社會般的恐怖。

 

  因此,我只好自認倒楣,盡量離那些猥褻學長遠一點,但這很難辦到,他們實在像蒼蠅、像蟑螂、像老鼠。

 

  鍾氣得都快發瘋了,於是他只好出了挑撥離間這等下策。

 

  他首先是跟一名最有權勢的學長套好交情,阿諛馬屁樣樣都來,還說要把我讓給他。

 

  我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所以只好照鍾的劇本演。我相信鍾,他說一旦施行此計過後,包準沒人再像蒼蠅一樣地在我身邊死纏。

 

  那名學長姓胡,他家裡有財有勢,他爸爸是家長會長,跟校長的交情非常好。他有爸爸當靠山,於是在學校表面裝個溫文儒雅的樣子,骨子裡卻是個地痞流氓,在醫學系裡作威作福。

 

  所有醫學系學生只要聽到他的名字就聞風喪膽。

 

  他一聽鍾要把我讓給他,原本沒認真的,倒真認真起來,暗地裡叫所有人不准動我,開始展開倒胃的追求攻勢。

 

  送塞滿整間宿舍的玫瑰花、令司機開加長型賓士送我回家……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所有原本對我毛手毛腳或想追求我的學長,於焉非常討厭胡學長,鍾心想,只要再讓胡學長對我放過魔手就好了。

 

  鍾開始在學長們之間煽動,希望他們合力揭發胡學長的黑暗醜事。

 

  例如把妓女帶到宿舍裡嫖、挪用系學會經費中飽私囊和使特權霸占實驗室等。不可原諒。

 

  那些學長們居然也豪口答應了,可能是因為受夠了胡學長的氣吧。

 

  可是鍾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胡學長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物,當眾學長們將胡學長的胡作非為之事呈報給系主任知道後,沒想到系主任只是說他會詳查,之後就沒有下文了。

 

  後來鍾調查出來,系主任有私收胡學長父親的禮盒,難怪如此。

 

  胡學長當然火威沖天啊,一干學長在校外被他的手下狠打一頓,隔天病假的病假,撐來上學的鼻青臉腫。

 

  他們當然抖出主使者是鍾。

 

  下場慘絕人寰。

 

  鍾被切斷了右手臂,而我被他綁架強姦,他還在鍾的右手上撒尿,將臭尿淋漓的斷手甩在我被抓出紅痕的裸身上。慘無人道。

 

  猶記得我被摑了轟然一巴掌是因為指爪將他身上抓破了一道長長的血痕。那巴掌痛徹到心孔裡,然後吐血。真正慘無人道。

 

  我痛哭到暈倒。

 

  鍾抱著我和右臂逃出醫學院,連夜逃出台北。

 

  他帶我跑到了他父親所任職的醫院裡,在中部,他父親是院長。

 

  他父親火冒三丈,淚流不止。但他知道胡家是富可敵國的流氓世家,報警是沒用的。

 

  當時鍾的父親在他耳邊講了幾句話,鍾於是跟我訴說了一件驚世駭俗的假設試驗。

 

  嘗試的結果果真驚世駭俗,鍾居然以自己的區區醫術把右臂接回身驅了!還漸漸恢復正常的靈活度與觸覺!

 

  怎麼可能?對,打從他告訴我要試試把還未死透的手臂接合回身體的那一刻,我就問了,怎麼可能?

 

  當他手術成功,生澀不靈活地動了動右臂站在我面前時,我瞪大眼,心裡仍不禁問,怎麼可能?

 

  然而事實打敗了「怎麼可能」。

 

  並不是他父親的功勞,而是他自己的成功,是他從很早之前就著手研究的移植與接合四肢計畫成功了。

 

  十二歲,是他開始拿手術刀的年紀。

 

  身為醫院院長的他父親,從他識字開始就聘專師教他醫學常識與各門普通學科,偷偷讓鍾在手術室裡觀摩開刀情況。

 

  十二歲了,他是不折不扣的神童,學習進度已經是大學程度。只不過他要秘密進行,平常學校考試不免要放水。

 

  開始握手術刀醫治病患,一切都在他父親庇護的羽翼下秘密進行。

 

  他父親沒想太多,只是想要製造出全台灣最頂尖的醫生,甚至全世界。

 

  鍾也沒想太多,只是跟他老爸同一個想法。

 

  可是鍾青出於藍,實習時,他甚至獨攬大局作完一位連資深外科醫生都感到棘手的病患的手術,過程與結果均十全十美,幸好那位資深醫師和他熟識,才給他機會。

 

  因此,他實現了自己的計畫,創造了醫學的新世界──四肢接合手術。然而四肢移植還未嘗試。

 

  等到他的右手臂可以正常摟我抱我時,我們轉學到中部的醫學院繼續就讀。

 

  悲慘到使我終日以淚洗面的事情發生了,我的肚子微微隆了起來,當我大哭大鬧地摔東西摔得房間地上一片狼藉時,鍾只是坐在床緣,木然看著我而丟了神思,然後掩面蜷曲身子,痛苦地臥在床上。

 

  他說沒關係生下來,我說:「不!我不要生那雜碎的雜種!」

 

  「孩子是無辜的。」他只能以電視上層出不窮的台詞因應。

 

  而我也用電視上層出不窮的悲劇手法拿掉了孩子。

 

  這,電視上層出不窮的老掉牙劇碼,卻活生生血淋淋地發生在自己身上,差點一個念頭轉不過就要撞牆。

 

  孩子被我一個狠念拿掉了,鍾有些不忍,但柔聲勸慰我,「都過了,我們一起洗刷掉這陰霾、這夢魘,重新過生活。」

 

  但夢魘不想停止,命運繼續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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