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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系列──寂寞

 

 

  她已經三個月沒跟半個人說過半句話了。

 

  失去了,失去了與人溝通的基本能力。

 

   

 

  「……」她指了卡布。在7-11的咖啡機前。

 

  「熱卡布嗎?」店員小心翼翼的問。

 

  她只有點了點頭,表情沒有任何起伏。看起來不是很臭也沒有半絲高興,活像一尊沒有表情的雕像。

 

  她只是,懶了,厭倦了,虛假的講話。

 

 

  ◎

 

 

  HBO看得很膩了,她對電影有種醉到不醒人事的麻醉感,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唯一對外界的溝通出口是打開部落格,喀喀喀的想到什麼就敲什麼。

 

 

  寂寞是什麼?

 

  不知道。

 

  可是我可以去體驗,這三個月以來,我沒跟半個人說到半句話,說真的,快要發瘋了,我的世界只有孤寂跟無聊兩個詞可以形容,買了一打的CD聽膩了,買了一箱的小說看膩了,電影、連續劇都麻痺了,也或許可以說,我對人生麻痺了,但我為什麼還沒去自殺,我也不知道。

 

 

  寂寞是毒藥,而我陷在這藥癮裡。

 

  我只是不想要任何人侵擾我的世界。

 

 

  ◎

 

 

  「小姐!人生還很美好的……不要衝動好嗎?」

 

  當她在某商業大樓頂樓天台邊邊俯瞰這寂寞的城市時,男人這麼跟她說。

 

  很正常的,因為她站在大樓與大樓外的邊界。

 

  「呵呵,我只是,想近一點看看這城市的寂寞。」她終於說話了。

 

  「妳先……走過來好嗎?」男人還是不放心。

 

  她輕輕的走了過來。

 

  突然,她大剌剌坐在水泥地板上。

 

  男人有個啤酒肚,慈祥的笑容看起來應該是當爸爸了,風霜的痕跡刻在臉上,顯示著約莫四十載的人生歷練,還有善良。

 

  他不放心,並沒有離去。

 

  「妳很寂寞嗎?」他問。

 

  「很。」

 

  「是哪一種寂寞呢?」

 

  「對整個人生感到寂寞。」

 

  「怎麼會呢?妳很漂亮,應該會有個很好的男朋友才對啊。」

 

  「偏偏,我沒談過戀愛。」

 

  「為什麼?」

 

  「沒興趣。」

 

  男人心裏只有「不可思議」這種感覺。

 

  

 

  ◎

 

 

  男人的朋友都叫男人老柯,他只是個很普通的小公司職員,做了大半輩子那種。

 

  老柯有個興趣是,研究心理。

 

  並不是看書,他一本跟心理稱得上關連的書都沒看過,他只喜歡用溝通來研究。

 

  來到女人的家門前,他整好衣容,按下門鈴。

 

  門開。

 

  「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女人只有詫異,沒有生氣。

 

  「我有心電感應囉。」男人幽默了個稀鬆平常的幽默。

 

  他怎麼可能說,當天跟蹤她到她回到家,然後記下了地址?不會。

 

  「想追我嗎?看你都像個當爸爸的人了,這樣不太好吧。」她淡淡的說,沒有揶揄的語味。

 

  「錯了,我只是對妳很好奇,想跟妳做個朋友。」他笑笑,很慈祥莊嚴的。

 

  她的情緒有了一絲波動。

 

  「請進。」

 

  

 

  ◎

 

 

  他居然用她冰在冰箱裡,亂買的食材弄了一桌好料理,她很詫異。

 

  「簡直就跟餐廳的一樣呢。」她淡笑的說。

 

  「何止,跟五星級料理差不多。」他厚臉皮慣了。

 

  她吃得一臉津津有味,他只是一直跟她說屬於他的事。她靜靜的聽,很專心的聽。她覺得他說話比HBO好看多了。

 

  「我女兒那天跟我說:『把拔,人家好像有那個了。』,我差點把飯噴出來,才小四耶,不會懷……了吧,我臉色死灰的去問我老婆,老婆先是一愣,後來笑得差點跌倒,老婆說,女兒月事第一次來居然是先跟爸爸講,而不是跟媽媽講,老婆還說很嫉妒我……

 

  她只是淡淡的笑,「為什麼女兒會先跟你講呢?應該會先跟媽媽講才對啊。」

 

  「可能,我很懂很懂她,她很懂很懂我吧。」

 

  「就醬?」

 

  「就醬囉。」

 

 

  ◎

 

 

  女人也開始對男人好奇,聽他說話總是覺得有趣,可以知道很多她自己想破頭也不會懂的事。

 

  這一次地點是咖啡館。

 

  

 

  「妳喝黑咖啡?」老柯問小琪。

 

  「嗯,糖和奶精都是多餘的味道。」小琪的話很深奧。

 

  老柯看了看自己的焦糖瑪卡咖啡,那是加了兩種不同糖漿的咖啡,非常的香甜。

 

  「呵呵,大概,我喜歡多采多姿的味道。」

 

  他喝了一口,「妳要不要喝喝看呢?很好喝喔。」

 

  她對他越來越好奇,而且他們才見面兩次就有莫名的熟識感圍繞在他們之間,她覺得怪,但不排斥。

 

  她接過,不避諱的喝了一口,「好甜。好奶。」

 

  他哈哈大笑,笑到有其他客人白眼他,才停止。

 

  「妳很簡單。」他莫名的迸出這句。

 

  她喝了口黑咖啡,享受苦澀。眉間卻露出疑惑。

 

  「我很簡單?什麼意思?」

 

  「妳喜歡並享受一個人的世界對吧。」

 

  「很啊。」

 

  「不過過頭了也不好,人的存在不可能是只有自己的世界的。」他用下定論的語氣。

 

  「大概吧。但啊,我就是不愛說話。」

 

  「看不出來唷。」

 

  「嘿,是你約我出來讓我講話的。」她仍是淡淡的笑。語氣卻是似嗔不嗔的感覺。

 

  他又大笑,這次是被其他客人喝斥才止。

 

  「欸,如果我不再找妳,妳還會一直躲在寂寞的地底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她這次的笑比之前加深一點點。

 

  「是你讓我也許。」她說,高深莫測。

 

  「也許很好啊。我走了。掰掰。」他轉頭。

 

  「掰掰。」

 

 

  他們沒再見面。

 

  女人釋懷了刻意寂寞之前的傷害。

 

  微微探出寂寞的地平線,偶爾回頭享受一下全然寂寞。

 

  她深深記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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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豁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