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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他眼眶佈滿血絲,眼袋浮凸。
賴群一一見到他就質問:「你為什麼亂跑,不是說要一起合作的嗎?虧我還相信你,你這叫我還怎麼相信你?怎麼跟上級交代?」他很氣憤。
他,賴品旋,神情憔悴地將食指貼上嘴唇,「噓,小點聲,齊好剛睡著,我們外面談好嗎?」
他們走到這層樓走廊盡頭,打開安全窗透透風,此刻的夜色一點也不迷人,細瘦的冷白月光下帶著七八分森然詭譎。
「賴SIR,對不起,當時的我認為擺脫警方的牽絆,自行偵查比較方便有效率,現在證明我錯了……」賴品旋當下真正認知自己對於自己的頭腦過分自信。
差點死在火場,應該要有警方作後盾才對……
「知道錯就好,再合作一次吧。」賴群一看著嘴前的絲縷氤氳被吸出窗外,其實不用尼古丁,他的頭腦也一直很清醒。
「真的嗎?我擅自逃離警方的監控耶,這應該是大罪吧。你們上級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們相信我,而我相信你。」賴群一燃起第二根,真該死戒不掉的Marlboro,遠目黑鴉鴉的窗外,「這麼說好了,身為刑警的我看盡人間醜態,對於善良很敏感,而你就是善良到連說謊都不懂的那種人。如果有,那也不叫說謊,而是隱藏心事。」
「賴SIR,還會讀心術啊你。」賴品旋深覺此刻頭殼透明了,賴警說的,無一樣錯。
「說吧!醫學系高材生,你又有什麼進一步的推理?至於我們都暸得的,不必再說。」賴群一很清楚和他的默契。
「只是揣測,我認為禍端是那隻老解剖室裡的大體手臂。」他語氣的肯定程度有八九分。
「什麼意思?」賴警也猜得差不多,只是探測性問問。
「最初復活的,是它……吧。」對於還不算熟識卻產生十足默契的賴群一,他不必多言廢字。
「有可能。」
「畢竟短短幾秒,只有它能殺我學姊。而且在此之前沒有案例。」
「嗯。」賴群一知道這時該靜靜地吸取情報。
「掉到河裡的兩名保鑣大漢,其中一人頸子裡殘留一片斷指甲,警方化驗DNA,齊好的姊姊齊妤的對吧?」肯定的問句。
「你連這都有辦法知道?OK、OK,你強。」賴群一也不多問,反正他就是相信賴品旋的善良與推理天賦。「所以當時齊妤消失的手臂,報復去了嗎?」
「不是報復,那麼多例下來我認為,它們就純粹只是想砍人手腳。」事實如此。
「回頭,所以要查清老解剖室那隻消失手臂的真相?」賴群一想快速釐清辦案方向。
「正是。」賴品旋心中覺得舒暢,默契就是這麼樣省時省口水的美妙東西。
「我馬上派人去查。」
賴群一二話不說,拿起手機交代屬下。他在又愛又恨的菸味包裹中犯老毛病,摳著腦,想想要不要把嚇死法醫及科學家的研究告訴賴品旋。
不用好了。既然他神通廣大,看他查不查得到這個。
好玩,有了個明是合作夥伴,暗是較勁對手的男人真好玩。雖然他哭起來像女人。
沉默在他們之間消磨了好些時光,賴品旋開口說了個沒頭沒腦的要求,「給我一根吧。我老爸說第一次抽會暈倒,但抽習慣了可以消滅痛苦,基於好奇與懷疑,也算慶祝我們的好默契,給我一根菸吧。」
「挪,昏倒我會負責弄醒你,拿去吧。」賴群一拿出剛才已被他抽掉半包的Marlboro,食指加拇指捻出一根給賴品旋,然後給他打火機。
一方面有點邪惡地高興又一個人會被這溫柔又殘酷的煙癮纏上,一方面希望他真的能消滅此刻的痛苦,賴群一知道,他現在的痛苦對於二十歲的他真的太痛苦。
賴群一的摯愛,想跟她結婚廝守到老的女人,差點和賴品旋的心上人一樣下場,他一想到就無法自己地顫抖起來,並且同情賴品旋。
「居然不阻止我抽菸,而且還在禁菸場所抽菸,你這算警察嗎?」賴品旋大膽調侃起賴群一來,點了菸,吸了一口傳說中的迷人煙霧。
就只是煙嘛。他沒好氣地吐了出來。
「我是個豁然的警察。」賴群一也沒頭沒腦的說。
賴品旋抽完了人生中的第一根菸,並沒有昏倒,頭腦真的不含一絲疲倦地清醒起來,心中存放已久,都快發霉腐爛的痛苦,居然也真的稍微和緩一些。
夠了,夜色真夠百無聊賴。
人生中除了媽以外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死得淒慘,一個現在身負重傷,心真的很破碎。
他看著畫亂無聊夜色的氤氳,好想拋掉現實。
好無聊,好無聊,真的好無聊。
砰!
打斷賴品旋盪到谷底思緒的,是一隻斷手臂。它完全不知害怕地撞爆安全窗!五指緊緊栓住賴品旋的咽喉!
被窗檻撞破頭,自額上涓涓滑下的血模糊了視線,他不知道痛,因為心外的痛贏不過心內的痛。
些許玻璃碎片插在他身上,他卻希望越多越好,看蓋不蓋得過心裡的扎痛。
賴群一也被碎片波及,當他挪開反射性遮護住臉的手臂正要解救賴品旋時,那隻斷手已捉扣著賴品旋,穿過沒了一扇窗的空洞,筆直地……
筆直地朝正前方輪廓模糊的黑色山形飛去。
「賴群一!幫我照顧齊好!」
賴群一看著逐漸遠離,越來越小的他,清楚地接到他的喊聲。他快速撥了一通電話給轄管警用直升機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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