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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話 在牆壁裡呼吸天籟的死忠妖怪


    幽長的隧道裡,仍是一片濃重的漆黑。

  穗子訝異自己為什麼會想起芳子。應該是因為,快要死了之前,
人的腦袋會閃過回顧一生的浮光掠影。

  「啊──!」穗子感到爆裂性般的劇痛!

  山鬼的狼牙棒斬在她的右腿上!可是她的思緒閃電般流得很快,
甫疼痛的剎那,她立即後空翻,降坐在山鬼的肩上,她雄渾有力的雙
手嵌住牛鬼粗厚的頸項,一個旋扭,喀啦一聲。

  登時,一團龐大的黑暗之中,沁出一個小光圓,賴品旋適時地拿
出旅行背包裡所攜備的手電筒。

  其他幾人也拿出自己背包裡攜備的手電筒,扭開光源。彼此看著
彼此稍鬆一口氣的臉。

  六個光圈,溶在一起地聚焦在趴地的三米高赤身怪物。

  其他五人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詢問穗子,穗子說扭斷了他
的頭,出乎五人意料之外,沒想到穗子的力氣竟大到可以扭斷這三米
高妖怪的頭!

  「妳只不過是個人類……居然膽敢……擰我的脖子……」山鬼奄
奄一息。

  「喝!」功夫女皇齊好一腳踢碎山鬼的頭。

  「啊──!」


  眼見山鬼不動了。


  「美研……遇到這樣恐怖的事,妳寫得出好詞嗎?」沈映柔一臉
倉皇地試著幽默。

  「我說,妳這樣能寫出好曲嗎?」美研沒好氣地反問。

  「妖怪耶!」齊好的神情,一副獵奇。

  「我今晚大概會睡不著覺。」品旋臉色鐵青。

  「也要我們能找到睡的地方再說。」齊好說。


  穗子被狼牙棒打中的右腿血流如注,穗子豪邁地撕開腿褲,紅肉
翻開,傷口慘不忍睹。

  在場的女生,眼睛都紅了,自然反應。

  古夫心裡自然也產生憐惜與心疼之感,但穗子那飽有彈力的麥色
碩實腿肌,綴上艷紅的鮮血,他心理一種性與藝術交織的感動,在腦
袋的什麼區塊蠢蠢欲動著。

  女生們搶著要替穗子包紮,她們都想學電視上撕衣服包紮的浪漫
手段,但身為剽悍軍人的穗子怎麼可能接受別人的照顧,自己拿了包
包裡的醫藥箱,緊急湊合地簡易包紮了一下,她的登山包裡,真的是
因有盡有,不愧是處處設想周到又生活規律的女軍人。

  六個人因為遇到這件事,心靈產生了聯繫,所謂患難見真情。

  
  「日本妖怪的歷史由來已久,有很多傳統的妖怪例如我們剛剛遇
到的牛鬼啊山鬼啊,祂們據說都是一直吃食人類靈魂,靈魂茁壯積累
成強大的妖,至於裂口女就是比較年輕的妖怪,是都市傳奇,裂口女
的故事,想必大家都聽過吧。」身為妖怪活圖鑑的古夫興致大起,向
大家解說。還故意用手電筒照下巴裝鬼,超幼稚,引來女生們的白眼


  照樣的,品旋當翻譯。

  「沒想到妖怪貨真價實存在日本。」穗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裂口女,我在網路上看過,據說是被糊塗的醫生剪開嘴巴的。
」齊好興致盎然說。她最喜歡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所涉獵的小說
電影,也都是這種。

  「但我在網路上看到的是,她因為餓了一個月,狼吞虎嚥吃東西
,把嘴吃裂了。」沈映柔說,很天馬行空。

  「妳大概查到偽基百科。」何美研說,身為國文老師的她,也很
懂網路上的一些鬼東西。

  「我們不該再玩笑了,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邊。」穗子是個時時
刻刻有憂患意識的人。


  又大又長的山隧裡,放棄車子,他們往被封口的另一邊緩步而行
,中日文夾雜地談天,迴音鼎盛。

  他們走著走著,都沒有看到其他人車,奇怪,這大走山怎麼只湊
巧封住他們一車?其他車子恰巧安然無恙逃離這乖舛的命運?

  過了一會,訝異地,看見一輛紫色烤漆不知品牌的車子,車身有
張標籤寫著鈴木拉麵。

  六個人走近那台車,車窗內傳出非常吵雜的電子音樂,一個染了
一頭超顯眼亮紫髮色的少年,坐在駕駛座打盹。居然那麼吵也有本事
睡得著。

  居然,大禍臨頭也有本事睡得著。

  穗子很用力地推了推他跨在車窗檻上的臂膀,少年的潛意識不耐
地揮了揮手臂,轉個身繼續睡。

  「喂!小子!大禍臨頭還不起來!」穗子中氣十足地喊著,但不
帶憤怒情緒。

  少年睜開眼睛,坐直身體,居然,先發呆個好幾秒,才看向窗外
的陌生人們。

  「後車廂有拉麵,你們要不要吃?」少年揉揉惺忪睡眼,含滷蛋
說著黏在一起的日文。


  一樣,品旋翻譯。(從現在到故事的結尾,品旋都會盡職的。)


  「!」穗子等人大嚇一跳,完全不知怎麼接話。為什麼少年一開
口就如此跳tone?!

  「反正我們現在被這肯定是老天爺發脾氣而作弄我們的山崩封住
,也出不去。我想叫外送的客人看到電視新聞,送拉麵的紫髮帥哥離
奇失蹤,應該會替我哀悼一下,不生氣拉麵沒送到手的謬誤。」紫髮
少年抓抓肚子靦腆傻笑。

  這個人……說話怎麼那麼囉唆白癡又自以為啊?!眾人一般心思


  「你……一點都不害怕嗎?」其中最為膽小的古夫提問。他雖是
軍人,卻沒真正上過戰場,加上原本個性使然,當然膽小。能訓練他
膽量的每天體訓,也只不過是重複制式的溫室灌溉而已。

  而除了他之外,其他幾人都有過近身接觸黑暗、真實戰鬥的經歷


  「為什麼要,害怕?」少年一臉的疑惑不像假裝:「這是我平常
遇不到的事耶,好玩得很。」

  「你不怕死嗎?」古夫不敢相信,繼續追問。

  大家雖然有點討厭這個少年說話的莫名奇妙,卻又情不自禁被他
的另類思考漸漸吸引,張大眼睛等待他下一句的語不驚人死不休。

  「原本是會怕的,但自從我發現我能跟死亡打交道後,就不怎麼
怕了。俗話說,司空見慣嘛,是不是?」少年居然笑得很靦腆,好怪
的一個人。

  「跟死亡打交道?」大家異口同聲訝異。

  
  「說了你們也不信,遇到機會,我再露一手給你們瞧。」紫髮少
年陽光地笑。


  穗子等人半信半疑,臉上表情微微皺眉但又著迷什麼魔力似,抱
著「好啊姑且等著看看」的心情終止了問題。

  紫髮少年興奮之下,完全清醒了,跳下車繞到車屁股,打開後車
箱,熱情地將拉麵分配給眾人。

  巧了。不多不少,剛好七大碗。

  加少年,他們剛好七個人,被困在這高速公路,長度絕對超過一
公里的幽深隧道裡。

  
  大夥兒肚子餓得彷彿胃壁縮黏在一起,唏哩呼嚕吃了拉麵,才覺
得胃腹暖開。幸福地笑了。

  
  「你叫什麼名字?」大夥問紫髮少年。

  「我叫,鈴木拉麵。」紫髮少年說。

  「鈴木拉麵?!」大夥一齊大開嘴巴。

  這個人的名字,居然是食物?


  □


  隧道的頂方,也就是走移過後的圓平山頂,光禿暗棕的土頂,綠
草稀疏。

  瞳色如火,赤色孩身,頭有雙牛角,芭扇形大尾巴,性格狡詐機
靈,擅於陷害與惡作劇的鬼童,手托下巴,思考著什麼詭計似地坐在
上面。

  突然,從粗礫的土壤裡,緩緩冒出一個朦朧如煙的無規則形體,
漸漸輪廓成一隻竹竿般高長的妖怪。全身暗棕,跟土的顏色一模一樣
毫無色差,看起來有兩百五十公分,卻瘦得可憐如非洲小孩,吐著蜥
蜴般的分岔細舌,雙眼泛黃。

  高長妖怪用手碰著鬼童,上半身瞬變成赤火色,下半身則還是暗
棕土色。

  「變色龍,玩不膩啊。」鬼童沒好氣。

  高長妖怪,綽號變色龍,真正的學名是牆壁鬼。

  「我很無聊耶,只能在土裡牆間穿梭生活,哪像你們,可以在大
地空氣間跑來跑去。把戲只有一種,只好一直玩啊。」

  話說,變色龍離開土地和牆壁,也撐不過一個小時,就得回到他
的家──土泥硬壁、樹木地板等等,要夠堅硬、密度高,才能讓他自
由地穿梭與呼吸。

  孤獨又自由地泳游在建構人類世界的建材裡,可憐又獨特的,牆
壁鬼,變色龍。

  主人創造他的時候,也是他自己自願的。

  他永遠也忘不了,遠在日本南方的島國,那個在浴室唱歌,天使
魔鬼、天籟艷聲兼具的美麗歌姬。

  那裡的牆壁,是他最棒的高等演唱會貴賓席,專屬的。

  他是她的頭號歌迷。

  其他歌迷只能在CD、演唱會聽到她練習處理過後的歌聲,他卻能
躲在她行走的軌跡裡,聽到她的任何聲音,認真唱的、隨口唱的、講
的、笑的、叫的。

  全部進入他耳裡,都是不能須臾與之脫離的迷音毒藥。

  他跟著她過海,如果她坐船,他冒險賭在船裡的牆壁,萬一船沒
靠岸,他就得一輩子關在船裡。

  如果她坐飛機,他也賭,萬一飛機沒著陸,他就得跟著飛機玉石
俱焚。

  但沒辦法,他不能沒有她的歌聲。

  「如果她永遠留在日本,那就棒透了,那個南方小島的妖怪真是
少得可憐,難捕又難吃,又熱得要命,濕得令我渾身不舒服。」是的
,牆壁鬼也是「妖食性」的煉成妖。

  「欸,日本是沒有會唱歌的人嗎?為什麼獨鍾於那女孩的歌聲?
」鬼童挑眉疑問。對妖怪來說,所有的人類都是小孩。

  「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再不需要第二。」牆壁鬼酷酷說完,躲回
土裡深呼吸,再出來。外面令他很不舒服。

  鬼童常常會懷疑,變色龍這傢伙,一定有個在土裡才能好好呼吸
的鰓。

  「沒想到你比我還老到一個不行,卻還會愛上人類女孩啊。」鬼
童嘲謔地說。

  「不。」牆壁鬼臉色正經:「你說錯了,我不是愛上那個人類女
孩,而是愛她的歌聲。」

  「喔。」鬼童沒啥興趣地虛應附和。


  「不聊天了。看吧,我就說不該讓牛鬼那笨肥豬擔任司機,搞砸
了吧!」鬼童一臉推卸責任,數落著牆壁鬼。

  「關他啥屁事啊,是不巧碰到該死的原生妖。」牆壁鬼不以為然


  「他太弱了啊,一下就被幹掉了。」鬼童不服輸。

  「那你,怎麼不去?」牆壁鬼知道,他們哥倆很好聊,卻也很好
吵,吵起來沒完沒了。

  「我是動腦派的啊!」鬼童口氣很嗆。

  他們吵了牆壁鬼換氣二十次的時間,終於覺得累了,停止爭吵,
把預定計畫生變的疏失,也不丟給牛鬼了,怪在老天爺頭上。妖怪也
信老天爺,真有趣。

  「那些該死的原生妖怪真的很煩,老是來破壞我們的好事。」鬼
童抱怨。

  「被食物攪擾,真令人不爽啊。」牆壁鬼有心無心地附和。

  遠方,一個搖搖晃晃的影子,走向他們。

  還不等影子在兩妖怪眼中清晰,他們就從那奄奄一息的搖晃中得
知是誰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牛鬼。

  腦袋碎開的牛鬼。


  牛鬼一手戰戰兢兢地捧著腦袋,免得裡面已經少得可憐的豆花般
的腦漿因為搖晃而再溢出,他走路的樣子,智障得就跟惡靈古堡裡的
殭屍沒啥兩樣。

  「白痴。」「白痴。」牆壁鬼和鬼童毫不嘴軟。

  牛鬼終於撐不住,腦袋裡稀少的腦漿再讓他無法思考,一個踉蹌
跌趴在地。

  「你……你們怎麼不去打打看?!那……那原生種的,可猛的咧
!」牛鬼發完牢騷,直接偷懶,閉上眼睛睡覺。

  腦漿又緩緩地蠕流出來。就跟他被山鬼的狼牙棒打中那時候一樣


  意識稀薄的牛鬼還心想著:「混蛋,好不容易刮了回去,又流出
來了。」但他終究無可奈何。

  「快救活他吧,我們還需要這個廢物。」鬼童向牆壁鬼命令。

  由此可知,鬼童雖比牆壁鬼年輕,卻是可以命令他的上司。

  牆壁鬼潛進土裡,不知拿出了什麼神秘物事,那似乎是可以讓妖
怪復活的關鍵。一陣足以瞎了人眼的刺光閃亮之後,牛鬼完好如初地
站起,牆壁鬼嘀咕了聲:「浪費。」















  妖怪與鬼靈這種人類死亡後的靈產物,即使已經死過了一次,還
是,會死。

  那就是「恐怖味蕾癮傳說」中的「化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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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心耿耿因為,再不需要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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